獨領風騷——詩人毛澤東
天落狂飆
(上接第849期)
寫完《廣昌路上》不久,中央紅軍進入全盛時期。在贛南匯集在一起的紅軍第四、五、六軍,決定集中兵力攻打吉安。紅四軍奉命由藤田地區經水南,準備先奪取吉水。1930年6月,以朱德為軍團長、毛澤東為政委的紅一軍團在福建長汀成立,下轄四個軍、近一萬名官兵;兩個月后,以朱德為總司令、毛澤東為總政委的紅一方面軍在湖南瀏陽成立,下轄兩個軍團、近四萬名官兵,戰將如云。這時候,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也連成了一片,擴展到幾十個縣境。 中國革命開始走出1927年大革命失敗以來的低谷。這期間,主持中央工作的領導人開始盲目樂觀起來。他們指示各地紅軍攻打大城市,讓朱德、毛澤東率領一軍團去打南昌,讓彭德懷、滕代遠的三軍團打長沙,然后,同賀龍的二軍團、徐向前的四軍團一起圍攻武漢。中央把這個戰略豪邁地稱為“飲馬長江、會師武漢”,不少人高興地說,革命的高潮來臨了。毛澤東卻有不同的意見,但他不得不執行中央的指示,和朱德率領紅一軍團去攻打南昌。 1930年7月間,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,他們從福建長汀出發了。驕陽之下,毛澤東策馬而行。悶熱的天氣,熾熱的胸懷,似乎又隱約燃著一點憂慮之火。但眼前是幾萬紅軍前行的壯景,胸中有會師武漢的憧憬,不管結果如何,畢竟是讓人振奮、令人激動的。作為統帥和詩人,不能不油然而生一股氣吞山河、壯懷激越的崇高感來。正是在從長汀到南昌的途中,他不禁吟詠起來: 六月天兵征腐惡,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。贛水那邊紅一角,偏師借重黃公略。 百萬工農齊踴躍,席卷江西直搗湘和鄂。國際悲歌歌一曲,狂飆為我從天落。 這首《蝶戀花·從汀州向長沙》寫的還是進軍,還是一幅壯美的行軍圖。詩人把中央在湖南、湖北、江西三省的戰略部署也寫了進來,其意向、其比喻、其氣勢,更有了一種震撼力。“鯤鵬”是神話傳說中的大鳥,人們習慣上用它來比喻氣勢宏大的正面形象。毛澤東卻一反常例,用它比喻敵人,故用萬丈長纓才能把它捆住。這也是征腐惡的“天兵”氣勢的自然延伸。 在毛澤東的全部詩詞中,提到全名的現代人物只有兩人。一個是第一次反“圍剿”時抓獲的國民黨中將師長張輝瓚,一個是“偏師借重”的黃公略。黃公略當時是紅一軍團的第三軍軍長,他曾領導開辟了湘贛根據地,使紅軍主力的行動有了依托。所以,毛澤東在詩中稱贊,“贛水那邊紅一角”。一年后,黃公略在行軍途中犧牲了。 “國際悲歌歌一曲,狂飆為我從天落”,詩中這突兀起意的兩句,化自杜甫的“嗚呼一歌兮歌已哀,悲風為我從天來”。雖然改變了杜詩的境界,但于慷慨激昂之中仍見悲愴。對攻南昌、打長沙,毛澤東自有看法。這難言的隱憂情愫,多少會影響他在行軍路上的感覺。紅軍官兵唱著悲壯的《國際歌》,伴隨這特殊的歌聲,突然暴風從天而降,彌漫四周,仿佛昭示人們,這將是一場驚天地、泣鬼神卻又前途未卜的戰爭。詩人的心情,突然從“席卷”“直搗”的豪邁轉向了沉郁、悲愴。 出色的革命家,似乎應該具有詩人那種難以遏制的想象和激情。想象能穿透歷史的風云,能描繪具有魅力的未來;激情能把千千萬萬的人民鼓動起來,引導他們踏著困難的荊棘奮進。然而,沒有理性的想象和激情,常常成為蔓延無度的野火,燒了別人,也毀了自己。這種現象在歷史上不乏其例。打仗,畢竟比不得作詩。 紅一軍團于7月30日抵達和南昌僅一江之隔的新建縣。守敵果然太強,明顯打不下來。毛澤東做出了一個十分聰明的決策:只讓一小部紅軍朝南昌城里打了幾槍,說是紀念三年前的八一南昌起義,然后便撤走了部隊。 這就是毛澤東,既有詩人的想象與激情,又有政治家的深謀和沉穩。 (本節完)
|